春之姜

一颗有自己想法的姜

我曾与她共饮乡间的清风(其一)

“臭丫头!回来!又把家里的收音机拆了!”

“我就调个频!谁知道旋钮不好使!”

黄昏下的村头,一老一少追逐在平房间的土路上,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人拿着笤帚,与前面狂奔的少女的距离渐渐拉远,她喘着气,放缓了脚步,树干一样粗糙的双臂扶着膝盖

“败家玩意!有种你别回来!”

“晚上不用留饭啦!”

少女的声音消散在王村的田里,刘婆几个呼吸间便跑没了影

“死娃娃........”

王七坐在西房前的台阶上,伴着房里的铛铛声,左手抓着玉米,右手拇指不断在尾部扣动,饱满的玉米粒在他脚边的铁盆里堆起了山坡,

啪——,小小的山坡被灰色的石头击倒了,王七眨巴眨巴眼,把剥了一半的玉米扔在盆子里,双手抹了抹裤子,扭过头冲着南房喊道“妈,我出去趟!”

“招谁去啊?”

“刘静”

说着他便向外走去,王萍撂下菜刀把手在塑料桶里沾了下,用围裙擦了擦,从一旁掉漆的柜子中抽出一个团成球的塑料袋子

“等着,她又闯祸咧吧?”

“昂,大概是”王七挠了挠头,缓缓走过去,撩起南房的门帘

“唉,这娃娃......”

她掀开锅盖,把炕在锅里的烧饼拾出来两个,套着塑料袋的手一抓,袋子一翻,系紧袋子

“拿着,别老吃别人家地里的”

“唉,好嘞,妈”

王七接过袋子,慢悠悠的朝大门走去,
“你可慢点,你可不能像她一样,天天爬上爬下的”

“知道咧”

“早些回来!别和你老子一样,天天的,不着家!”

“欸!”

王七迈过门槛,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的好长,扣在淡褐色的门扉上,他提着烧饼,顺着开阔田间的土路缓缓的走着,广袤的土地上,好些秸秆接着扎耸立在地头,大雁排着队,略过灰黄的田野,他想象着自己融入秋风,安静的穿过乡间村野

在王七眼里,秋天是最舒服的季节,在这个安静的季节里,村里的大多孩子都会帮家里务农,虽说春夏也是,但金色的秋天往往更加繁忙,他受不了冬天,因为夜里的寒风总会把他叫醒,夏天的炎热也总是让他不得安生,而春天,在所有的孩子们结伴嬉戏时,他只能将自己撂在一边,以此维护他那颗羸弱的心脏,因此,无论是溪水还是炮仗都与他无缘了

但引力,总是奇妙的

刘静坐在树干旁的枝杈上,双腿下垂,正扭着头看着王七

“王七!”

“喂!从我家核桃树上下来!”

“嘁!”

刘静利落的从树上跳下,一下搂住王七的脖子说到“王胖子家里的玉米还剩几亩,走!”

“别,我妈给咱俩带了烧饼”他拿着还有余热的饼子在刘静眼前晃了晃

“那我就谢谢王嫂啦!”

她夺过烧饼利落的解开袋子,“给”她嘴里叼着烧饼,把另一个递给王七

二人也不嫌脏,抱着饼子并排坐在树下,就着下沉的夕阳,一点点的咀嚼着

“王七?”

“咋咧?”

“你以后,想去哪啊?”

“上海呗,到了那里我说不定还能续续命”

“到了上海,你妈咋办?”

“接过去”

“还回来吗?”

“才不”他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这里没几个人待见我,走了,省的惹眼”

刘敏狠狠地掐了下他的大腿,疼的王七一下子崩了起来

“你疯啦!”

“你才疯啦!你走了,留我在这儿啊!”

“那你也去啊!”

王七揉搓着自己发红的大腿,心怀怨气的说到

“可......姥姥说......”

他不经意的抬起头,微风间,凌乱的树叶声声作响

“我爹......就是在外面和别人跑了,就留下我妈一个......”

泪珠平稳的滑过,被烧得火热的云,落在了她的脸上,在风中消散,无形的泪一点点滴在他 的心头,为冰,为霜

“你要是也走了.........”

她哽咽着,犹如缓缓流过的溪水,霎时间,王七仿佛蹲在积雪的田垄,少女伸出手,将他一点点拉向烟火四起的岁末,他望着天上的礼花,似乎这一刻,本该避之不及的巨响,成为了庙里的晨钟,驱散了昏沉的夜

他轻轻地坐在不断抽泣的刘静身边,

“等我治好病,就回来,再也不走老!”

“真的?”

刘静紧贴住他,王七的心脏似乎快了几拍

“嗯,我还能骗你啊!”

刘敏扑向王七,紧紧的抱住了他

“哎哎哎,要倒了!”

两人失去重心,倒在松软的泥土上

刘静压在王七身上,耳朵紧贴着大地,他们的心脏跳动着,两人撑起的小小世界,第一次拥有了脉搏。

中学——及笄与束发

七月的头几日,蝉鸣夹杂在略显稀疏的杨树间,钢铁厂中学的教学楼静立在骄阳下,刘静趴在桌子上焦躁的敲打着桌边

“我把成绩发下,作业你们也都领了,收拾收拾准备回”

范博安走进教室,双手搭在一沓成绩单上,

“念到名字的上来拿”

他习惯性的用拇指沾了下唾沫,食指和拇指搓起一张单子“刘静,上来”

“我擦!牛*啊,我刘姐逆袭了!”王胖子起哄似得从座位上站起,毫不吝啬的献出他的掌声,肚子上的肥肉和他的手掌一起振动着,尽管,是在悄然无声的教室里的独奏

“出去站着!”

范博安边把卷子错开边说道

王胖子扭扭身子,一点点的从课桌和凳子间挪出他臃肿的身体,小跑着站到了门外走廊

“放暑假,知道你们高兴,开学我就站在门口查,没写作业的,就别进来了,听见没有!”

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听到啦~~~”

“来,刘静把单子发了,领到单子的走,昂”

范博安大跨步的走到门外,腰后的钥匙发出咣咣声,他望着斜下的圆日,淡然的点燃一支黄鹤楼,身心似乎也随云烟飘到了扬州去

“啧,这胖子到溜了?”

教室里,刘静走到王七面前,随手把单子丢给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王七会意,把成绩单揉了揉塞进了兜里,双手紧张的揉搓着

同学们陆续的走出了教室,范博安把烟头丢到了地上,踩了脚,双手插着兜走进教室正要掀开讲台的桌兜,看见王七兀自坐在窗边,猛地把桌兜扣住了

“嗯?王七,还不走?”

他缓步走向王七,王七紧盯着桌面,“我,我的,成绩单......”

“成绩单?”

“没,没,没有”

“么有?我点的是对的呀,怪了”

王七小心的向范博安身后瞟了一眼,望见刘静已经把手搭到了他屁股上挂着的一串钥匙上,刘静用手轻轻捻起,向王七眨了眨眼,见状,王七双手拍桌,噌的一下站起来,范博安吓得后退了几步

“你,你干什么?”

“老师,我.....”

他声音低低的说到

“啊?”

“我......我想跳舞!!!!!”

他大声的喊到,空荡的教室隐约能听见一些回音,范博安的腿向后一撤,明显感觉碰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身后

“答~”他的裤带从身后断开,深蓝色的“幕布”落下,一阵凉风从他的双腿间穿过,两条毛茸茸的大腿间,夹着一条鲜红的裤衩,上面还绣着一只大花公鸡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刘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刘!!!静!!!”

“王七!接着!”

刘静把钥匙串一扔,恰好被王七接住,王七右手扶着窗子翻到墙外,一溜烟的跑了

范博安瞪大了眼睛,心想这王七的心脏病呢?好了?凉飕飕的大腿让他放弃了思考,一手提着裤子,也翻了出去

“王七!!!”

小小的二层教学楼内响彻着他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双手死命的拽着裤子,奔跑在土哄哄的学校里,以及放假学生的嗤笑和视野中

范博安看着逃到校门口的王七,后槽牙都快磨碎了,毫不犹豫的冲向大门口的车棚,一脚踢开车撑,跨上去向王七的方向赶去

“给我停下!!!”

范博安双腿疯狂的交替着,车子晃晃悠悠的前进着,车间的链条仿佛磨出了火花,卡啦,卡啦的响着

王七不要命的狂奔着,呼吸却依旧平稳,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薄雾间,曾经被野狗追的记忆流入眼前,藏匿在记忆中的刘静在桦树并列的土路上呐喊着

“跑!王七,跑啊!”

有些掉皮的布鞋擦过地面的砂砾,肌肉纤维间相互挤压着,掠起的风吹动着奔跑的少年,在长达5分钟的追逐战中,王七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狗都累到在路边他还在一个劲的跑,只听得见逐渐微弱的汪汪声

他耳边的犬吠声渐渐清晰

“王七!!!!!!你别被我逮住了!!!!!”

范博安近乎是疯了一样,猛地一踩脚蹬子,

咔——

“哎哎哎!!!!”

前轮摇晃着,从车架上崩了出去,范博安一个倒栽葱栽倒了地上,眼镜也不知道跌倒了哪去,不过在他搜寻眼镜时他想通了一件事,咬牙切齿到

“王胖子.......果然是你,等着,收走没多久,又买下一个改锥......”

他带好眼镜,一瘸一拐的沿着桦树路前进着

“好啊,你们几个,等我抓住你们的!”

夕阳撇出来半个头,范博安像是落寞的旅人,艰难的前行着,他忽然立在原地,急促的奔跑声钻入了他的耳朵,他不可置信的望向前去

王七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奔来

“干什么!欺师灭祖啊!”

他惊慌的楞在原地,王七也注意到了他,随即大叫起来

“范老师!!!跑啊!!!”

“啥!”

没等范博安反应,王七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在可能只有0.5秒后,在范博安的耳中,传来了极为清晰的声音

一声声划破天际的犬吠

“什么东西啊啊!!!”

范博安踉跄着调整方向,向道路的南方奔去

“王七!你惹狗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

西下的太阳惬意的枕着鲜红的云彩,被眼前的二人一狗逗得笑倒在了山间,天色也渐渐变暗

不知是师徒二人过于顽强,还是野狗缺乏耐性,范博安和王七在一处路灯下相互倚靠着,昏黄的灯光闪耀在二人面颊上的汗珠间,再也没听到野狗的叫声

“哈...哈...王七.....”

“怎....么了”

范博安咽了一口唾沫,气若游丝的说到

“你的心脏病呢?好啦?”

“不知道,我妈说是王达给看的”

“啊?王村里种姜的老头?”

“昂!”

“我去,那不就一神棍吗!”

短暂的沉默后,范博安再次开口到

“你们几个,偷我钥匙干什么?”

王七想了想,用手支起身子

“去你柜子里,拿被你没收的东西啥的”

“........柜子!?我办公室里那个!?”

“昂,咋了?”

“你们的书呀啥的,都在教室讲台里啊!!!”

“啊???那你柜子里的是?”

“完了.....”

范博安像是一块轻飘飘的纱布,平躺在地上,一脸绝望的看着漆黑的夜色

夜初,钢铁厂中学教职人员办公室内

“胖子!找见没?”

“啧,没有啊!老范放哪里了”

“哎哎哎,看见那个铁盒没有,打开看看”

刘静指着柜子里画着鸳鸯的铁盒说到

胖子轻轻的端出来铁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信封,

“拆开!”刘静下令到

胖子小心的撕开,抽出一张叠的整洁的信纸,他接着月光展开,小声的读着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啊呵呵哈哈哈”

胖子捏着信纸,笑的一头倒在了地上,甚至转起了圈

“什么什么,我看看”

刘静一把抽过信纸,捂着肚子大笑着

“情书??哈哈哈,还是,还是被拒的哈哈哈哈”

二人也顾不得找没收的东西,又拆了几封,伴随着纸张展开的声音,换来的是胖子和刘静,愈来愈高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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