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姜

一颗有自己想法的姜

一生之恋

儿时——青麦旧忆

“臭丫头!回来!又把家里的收音机拆了!”

“我就调个频!谁知道旋钮不好使!”

黄昏下的村头,一老一少追逐在平房间的土路上,头发略有些花白的老人拿着笤帚,与前面狂奔的少女的距离渐渐拉远,她喘着气,放缓了脚步,树干一样粗糙的双臂扶着膝盖

“败家玩意!有种你别回来!”

“晚上不用留饭啦!”

少女的声音消散在王村的田里,刘婆几个呼吸间便跑没了影

“死娃娃........”

王七坐在西房前的台阶上,伴着房里的铛铛声,左手抓着玉米,右手拇指不断在尾部扣动,饱满的玉米粒在他脚边的铁盆里堆起了山坡,

啪——,小小的山坡被灰色的石头击倒了,王七眨巴眨巴眼,把剥了一半的玉米扔在盆子里,双手抹了抹裤子,扭过头冲着南房喊道“妈,我出去趟!”

“招谁去啊?”

“刘静”

说着他便向外走去,王萍撂下菜刀把手在塑料桶里沾了下,用围裙擦了擦,从一旁掉漆的柜子中抽出一个团成球的塑料袋子

“等着,她又闯祸咧吧?”

“昂,大概是”王七挠了挠头,缓缓走过去,撩起南房的门帘

“唉,这娃娃......”

她掀开锅盖,把炕在锅里的烧饼拾出来两个,套着塑料袋的手一抓,袋子一翻,系紧袋子

“拿着,别老吃别人家地里的”

“唉,好嘞,妈”

王七接过袋子,慢悠悠的朝大门走去,
“你可慢点,你可不能像她一样,天天爬上爬下的”

“知道咧”

“早些回来!别和你老子一样,天天的,不着家!”

“欸!”

王七迈过门槛,瘦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的好长,扣在淡褐色的门扉上,他提着烧饼,顺着开阔田间的土路缓缓的走着,广袤的土地上,好些秸秆接着扎耸立在地头,大雁排着队,略过灰黄的田野,他想象着自己融入秋风,安静的穿过乡间村野

在王七眼里,秋天是最舒服的季节,在这个安静的季节里,村里的大多孩子都会帮家里务农,虽说春夏也是,但金色的秋天往往更加繁忙,他受不了冬天,因为夜里的寒风总会把他叫醒,夏天的炎热也总是让他不得安生,而春天,在所有的孩子们结伴嬉戏时,他只能将自己撂在一边,以此维护他那颗羸弱的心脏,因此,无论是溪水还是炮仗都与他无缘了

但引力,总是奇妙的

刘静坐在树干旁的枝杈上,双腿下垂,正扭着头看着王七

“王七!”

“喂!从我家核桃树上下来!”

“嘁!”

刘静利落的从树上跳下,一下搂住王七的脖子说到“王胖子家里的玉米还剩几亩,走!”

“别,我妈给咱俩带了烧饼”他拿着还有余热的饼子在刘静眼前晃了晃

“那我就谢谢王嫂啦!”

她夺过烧饼利落的解开袋子,“给”她嘴里叼着烧饼,把另一个递给王七

二人也不嫌脏,抱着饼子并排坐在树下,就着下沉的夕阳,一点点的咀嚼着

“王七?”

“咋咧?”

“你以后,想去哪啊?”

“上海呗,到了那里我说不定还能续续命”

“到了上海,你妈咋办?”

“接过去”

“还回来吗?”

“才不”他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这里没几个人待见我,走了,省的惹眼”

刘敏狠狠地掐了下他的大腿,疼的王七一下子崩了起来

“你疯啦!”

“你才疯啦!你走了,留我在这儿啊!”

“那你也去啊!”

王七揉搓着自己发红的大腿,心怀怨气的说到

“可......姥姥说......”

他不经意的抬起头,微风间,凌乱的树叶声声作响

“我爹......就是在外面和别人跑了,就留下我妈一个......”

泪珠平稳的滑过,被烧得火热的云,落在了她的脸上,在风中消散,无形的泪一点点滴在他 的心头,为冰,为霜

“你要是也走了.........”

她哽咽着,犹如缓缓流过的溪水,霎时间,王七仿佛蹲在积雪的田垄,少女伸出手,将他一点点拉向烟火四起的岁末,他望着天上的礼花,似乎这一刻,本该避之不及的巨响,成为了庙里的晨钟,驱散了昏沉的夜

他轻轻地坐在不断抽泣的刘静身边,

“等我治好病,就回来,再也不走老!”

“真的?”

刘静紧贴住他,王七的心脏似乎快了几拍

“嗯,我还能骗你啊!”

刘敏扑向王七,紧紧的抱住了他

“哎哎哎,要倒了!”

两人失去重心,倒在松软的泥土上

刘静压在王七身上,耳朵紧贴着大地,他们的心脏跳动着,两人撑起的小小世界,第一次拥有了脉搏。

 

北云芝

 

七月的头几日,蝉鸣夹杂在略显稀疏的杨树间,钢铁厂中学的教学楼静立在骄阳下,刘静趴在桌子上焦躁的敲打着桌边

“我把成绩发下,作业你们也都领了,收拾收拾准备回”

范博安走进教室,双手搭在一沓成绩单上,

“念到名字的上来拿”

他习惯性的用拇指沾了下唾沫,食指和拇指搓起一张单子“刘静,上来”

“我擦!牛*啊,我刘姐逆袭了!”王胖子起哄似得从座位上站起,毫不吝啬的献出他的掌声,肚子上的肥肉和他的手掌一起振动着,尽管,是在悄然无声的教室里的独奏

“出去站着!”

范博安边把卷子错开边说道

王胖子扭扭身子,一点点的从课桌和凳子间挪出他臃肿的身体,小跑着站到了门外走廊

“放暑假,知道你们高兴,开学我就站在门口查,没写作业的,就别进来了,听见没有!”

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听到啦~~~”

“来,刘静把单子发了,领到单子的走,昂”

范博安大跨步的走到门外,腰后的钥匙发出咣咣声,他望着斜下的圆日,淡然的点燃一支黄鹤楼,身心似乎也随云烟飘到了扬州去

“啧,这胖子到溜了?”

教室里,刘静走到王七面前,随手把单子丢给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王七会意,把成绩单揉了揉塞进了兜里,双手紧张的揉搓着

同学们陆续的走出了教室,范博安把烟头丢到了地上,踩了脚,双手插着兜走进教室正要掀开讲台的桌兜,看见王七兀自坐在窗边,猛地把桌兜扣住了

“嗯?王七,还不走?”

他缓步走向王七,王七紧盯着桌面,“我,我的,成绩单......”

“成绩单?”

“没,没,没有”

“么有?我点的是对的呀,怪了”

王七小心的向范博安身后瞟了一眼,望见刘静已经把手搭到了他屁股上挂着的一串钥匙上,刘静用手轻轻捻起,向王七眨了眨眼,见状,王七双手拍桌,噌的一下站起来,范博安吓得后退了几步

“你,你干什么?”

“老师,我.....”

他声音低低的说到

“啊?”

“我......我想跳舞!!!!!”

他大声的喊到,空荡的教室隐约能听见一些回音,范博安的腿向后一撤,明显感觉碰到了什么,他猛地看向身后

“答~”他的裤带从身后断开,深蓝色的“幕布”落下,一阵凉风从他的双腿间穿过,两条毛茸茸的大腿间,夹着一条鲜红的裤衩,上面还绣着一只大花公鸡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刘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刘!!!静!!!”

“王七!接着!”

刘静把钥匙串一扔,恰好被王七接住,王七右手扶着窗子翻到墙外,一溜烟的跑了

范博安瞪大了眼睛,心想这王七的心脏病呢?好了?凉飕飕的大腿让他放弃了思考,一手提着裤子,也翻了出去

“王七!!!”

小小的二层教学楼内响彻着他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双手死命的拽着裤子,奔跑在土哄哄的学校里,以及放假学生的嗤笑和视野中

范博安看着逃到校门口的王七,后槽牙都快磨碎了,毫不犹豫的冲向大门口的车棚,一脚踢开车撑,跨上去向王七的方向赶去

“给我停下!!!”

范博安双腿疯狂的交替着,车子晃晃悠悠的前进着,车间的链条仿佛磨出了火花,卡啦,卡啦的响着

王七不要命的狂奔着,呼吸却依旧平稳,眼前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薄雾间,曾经被野狗追的记忆流入眼前,藏匿在记忆中的刘静在桦树并列的土路上呐喊着

“跑!王七,跑啊!”

有些掉皮的布鞋擦过地面的砂砾,肌肉纤维间相互挤压着,掠起的风吹动着奔跑的少年,在长达5分钟的追逐战中,王七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狗都累到在路边他还在一个劲的跑,只听得见逐渐微弱的汪汪声

他耳边的犬吠声渐渐清晰

“王七!!!!!!你别被我逮住了!!!!!”

范博安近乎是疯了一样,猛地一踩脚蹬子,

咔——

“哎哎哎!!!!”

前轮摇晃着,从车架上崩了出去,范博安一个倒栽葱栽倒了地上,眼镜也不知道跌倒了哪去,不过在他搜寻眼镜时他想通了一件事,咬牙切齿到

“王胖子.......果然是你,等着,收走没多久,又买下一个改锥......”

他带好眼镜,一瘸一拐的沿着桦树路前进着

“好啊,你们几个,等我抓住你们的!”

夕阳撇出来半个头,范博安像是落寞的旅人,艰难的前行着,他忽然立在原地,急促的奔跑声钻入了他的耳朵,他不可置信的望向前去

王七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奔来

“干什么!欺师灭祖啊!”

他惊慌的楞在原地,王七也注意到了他,随即大叫起来

“范老师!!!跑啊!!!”

“啥!”

没等范博安反应,王七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后,在可能只有0.5秒后,在范博安的耳中,传来了极为清晰的声音

一声声划破天际的犬吠

“什么东西啊啊!!!”

范博安踉跄着调整方向,向道路的南方奔去

“王七!你惹狗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

西下的太阳惬意的枕着鲜红的云彩,被眼前的二人一狗逗得笑倒在了山间,天色也渐渐变暗

不知是师徒二人过于顽强,还是野狗缺乏耐性,范博安和王七在一处路灯下相互倚靠着,昏黄的灯光闪耀在二人面颊上的汗珠间,再也没听到野狗的叫声

“哈...哈...王七.....”

“怎....么了”

范博安咽了一口唾沫,气若游丝的说到

“你的心脏病呢?好啦?”

“不知道,我妈说是王达给看的”

“啊?王村里种姜的老头?”

“昂!”

“我去,那不就一神棍吗!”

短暂的沉默后,范博安再次开口到

“你们几个,偷我钥匙干什么?”

王七想了想,用手支起身子

“去你柜子里,拿被你没收的东西啥的”

“........柜子!?我办公室里那个!?”

“昂,咋了?”

“你们的书呀啥的,都在教室讲台里啊!!!”

“啊???那你柜子里的是?”

“完了.....”

范博安像是一块轻飘飘的纱布,平躺在地上,一脸绝望的看着漆黑的夜色

夜初,钢铁厂中学教职人员办公室内

“胖子!找见没?”

“啧,没有啊!老范放哪里了”

“哎哎哎,看见那个铁盒没有,打开看看”

刘静指着柜子里画着鸳鸯的铁盒说到

胖子轻轻的端出来铁盒,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信封,

“拆开!”刘静下令到

胖子小心的撕开,抽出一张叠的整洁的信纸,他接着月光展开,小声的读着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啊呵呵哈哈哈”

胖子捏着信纸,笑的一头倒在了地上,甚至转起了圈

“什么什么,我看看”

刘静一把抽过信纸,捂着肚子大笑着

“情书??哈哈哈,还是,还是被拒的哈哈哈哈”

二人也顾不得找没收的东西,又拆了几封,伴随着纸张展开的声音,换来的是胖子和刘静,愈来愈高的狂笑

 

山的这边,山的那边

 

列车的鸣笛声阵阵,王七穿行在人流之间,远远望去像是一堆包裹长着腿,在人群中莽莽,王七跌撞着走在月台,范博安跟在他身后,作为王七的老师送将要步入大学的他到这里,他的腰间还别着一个匣子,看起来似乎是红木

“老师,就送到这里吧,马上就到站了”

王七停下脚步,夸张的包裹们一并转过身,侧面向着范博安。范博安摸了摸腰间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沉重的光芒,庄重的把它递给王七,王七看着他,犹豫的说到

“老师,我这行李够多了,你这黑历史...就不用带了吧?”

“黑....”范博安额头青筋跳了跳,心中升起一丝不爽“算了....”

他抬起头,看着包裹中露出的两只眼睛

“拿着它,这是老师我最后能送你的了”范博安把匣子硬塞到了行李堆中“我希望,无论你走到哪,都可以记住这片土地,不要忘了它...”

列车的鸣笛声逐渐清晰,人群向着月台边涌动

“去吧!”范博安拍了拍王七的肩膀,微笑间似乎卸下了这些年所有的担子

王七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吱~~~”一声响亮的汽笛,列车轰鸣着

王七晃了晃臃肿的身子,赶忙向青绿的列车奔去,范博安目送着他,直至他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再也不见。

火车吱呀的叫着,拖着长长的烟尘,在重岳间长鸣。

..........

距离王七来到上海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纷忙的人们,喧嚣的都市,都与之前的乡村格格不入,现代的风,在他的心中浮动,从一个乡下的土包,变成了现代的香包,即使繁忙的生活充斥着他,他偶尔也会在某个寂静夜里,打开灯,细细端赏着这捧故乡的泥土,细腻的土壤中夹杂着石粒,在暖光灯下,他时常想起在故里度过的,无数的黄昏。

春风,和煦宜人,看起来是个出行的好日子,王七悠闲地走到宿舍下面的车棚,解开车锁,一脚跨上去,手部却传来生疼的振动

“嗯?”

他伸手捏了捏前轮——Q弹

“我*,谁啊?”

他推着车愤愤的走向林宇街的一个胡同里,和道路一样狭窄的天上飘过几片云彩,二层的门面房下,安置着一排饭店,但大都不能坐人,基本上光顾的是汽车或者外卖员一类,“师傅,着儿能补自行车胎么?”

王七扶着车冲面前汽修店喊到

“可以!”老师傅擦着手走到一辆车旁,俯下身,拍了拍仰在车下的人的脚“来,小刘这螺丝我拧吧,你手脚利索,快去快去”

“好!”

小刘噌的从底盘下滑出,扶着柱子拍了拍身上“哪破了啊?前轮还是后轮”

王七撑着舌头,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我*,你....”

“你什么你?”女孩抬起头,摆出同样吃惊的表情“你.....”

“刘静!”

“王七?”

“你不是在北云芝吗?!”王七把自行车撂到一边,径直向刘静走去

“啧,本来说休息下再去找你的”

“不是,什么情况?刘婆同意了?”

“啊,简单来说嘛,就是”刘静扯下手套塞进兜里,笑着又有些生气的说到“她说什么,种地没前途让我赶紧和二舅学门手艺,这不就来了嘛,嘿嘿。”

刘静扛了扛王七的肩膀,“走,咱们找个地方唠唠!”

“你的手艺呢?”

“二舅很亲我的,对不对?”刘静扭过头冲车底下的老师傅说到

“你这丫头,哎~”老师傅缓缓从车底钻出来“去吧去吧,也该让你歇歇了”

二舅见没人应答,连忙向四周看去,那两人早不知消失在哪里去了“哎~真是苦了婉婷了...一个人,把这么个小东西拉扯大,哎~”

二舅弓着背坐到塑料扶椅上,听着树间传来的鸟叫,兀自感慨着,

街角的某家餐馆里,刘敏捧着碗正把一碗烂肉面送入肚中,

“哈~”她把空空的瓷碗放到桌上“王七,你快点!”

“诶呦,我!不是,你没吃过饭呐!”

“我就半天假,你自己看着办。”

王七埋下头,碗筷叮当的响着

“老王,来上海这么多年了,上过医院没?”

王七把碗撂在桌上“怎么了?没上过”

“要不去一趟?”

“你有病?”

“你才有病”

刘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忘了你那个什么不明原因的心脏病了?”

“算命的你也信?”

“嗯......总之内个医生我认识,上次来这里修车非说什么送两次体检,还说干我们这行的身体比较容易出毛病,走吧走吧,少你块肉还是怎么着!”

没等王七应答,刘敏就硬拖着他出去了

再等他们从医院出来时,太阳晃悠到西边去了

“哎~早知道不来了,半天假期被吞掉喽!”

“你哪次不是馊主意,啧”

“你小子,要不是老娘关心你,至于整这么一出啊!”

“呀,我得先回去了”王七盯着表说到

“怎么了?”

“今天社团有个聚会,先走啦!”

说罢,王七像风一样跑了出去只留的在原地大喊的刘敏“你个死没良心的!!!”

他向前跑着,像风一样

“王八蛋...”刘敏边骂着,边掏出嗡嗡作响的电话

“喂!冯医生啊,你说”

天边滴上了墨,湛蓝染上了幽静的夜

“.......您是,认真的?”

“很抱歉,不过我们这边有个科研项目,虽然是没有人体试验过的技术,但......你要是可以参加的话.....”

她静立在医院门前,人们穿过她,略过她,无声的风吹打着有些松榻的工装裤,双手愈发的握紧,沉默良久后,在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时空里,她做出了回答

“我参加!”

.........

几天后

“老王,我这边医生说要复检,你要不要陪陪我”

“啊?出什么问题了?你别吓我”

“总之你来一趟,”

“可是,”

“可是个鸟啊!不来你TM就死定了我告诉你!你再也别找我了!你个王八蛋!”

电话的另一头,刘敏尖声骂道,眼框里的泪打着旋,身体害怕的颤抖着

王七听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又看了看摆在床头的精致礼品盒,“搞什么啊,她这生日还过不过了,都要17了”

他们终究还是在医院见了面,也不知道是谁给排的班,时间居然定在了下午两点,王七一个人坐在铁凳上喝着从医院楼下买的咖啡,从那颗巨大恒星溢散的光摊了一地,如同温柔的海波,即便是喝了咖啡,也难抵他多年午睡的习惯,他乘着着小小的铁凳,荡漾在金色的暖流间。

 

 

 

 

白色的始终

 

“夫妻对拜~~~”

正月,村里的主持正站在新房前主持着婚礼,王七和刘敏在对拜完之后便走进了正房,不算大的院子里人们吵嚷着,间的传来几声大笑或者碰杯的声音,喜庆的红布铺在每一张桌子上,每个人的心头上,这对成天在村里闹腾的欢喜冤家终于是在村里诸位的见证下成了亲家,人们欢乐的举着杯,就连学校的范老师都搬出他放在床底的原浆分给众人,碧蓝的天,辽阔的地,声声鞭炮响彻田间。

“想当年!老子可是....呕........”

范博安站在凳子上红着脖子高声叫着,奈何肚里一阵翻江倒海,七荤八素都吐了一地

“哎哟,范老师,你不是不喝酒的吗?”刘婆捋着他的背说到

“没事!”范博安挣开刘婆的手“我今天!高兴!”

“哎呀,范老师,你都四十多了,注意点吧!”

范博安没有理会刘婆的劝告,反而是振臂高呼到,“我给大家来个,额.....”范博安环视着四周一眼就看到了他带来的那坛原浆“嗯?还有半坛?”他踉跄着走到坛边,高声呼喊到“三口半坛酒!”

“好!”村里的小青年鼓着掌为他喝彩,“范老师,我们数一声,你就喝一口怎么样!”

“成!”说罢范博安便捧起了酒坛子

“一!”小青年喊到

范博安猛地举起酒坛,白花花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浸湿了他的衣服

“七子,咱们一会是不是得出去敬酒啊”刘敏枕在王七肩上,望着窗外耍酒疯的范博安,右手揉搓着身上的秀禾服

“啊,额,应该是吧”他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嘿!”刘敏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你怕什么啊,都是老熟人了”
王七尬笑了两声便低下头一言不发了,

“王七,你说到了晚上咱们是不是得.....”刘敏的声音小了下去,那样子明显是在戏弄王七

王七思索着,脸上早已红了一片,不知该作何回答

“老公?”刘敏凑到王七耳边轻轻说说到

王七的脸烧的更红了却仍是一声不吭,左手紧张的敲打着膝盖

“喂!都结婚了,你都不愿意叫我声老婆吗?我今后可就是你们王家的人了!”

刘敏抓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

“你快点儿!”

“我,我......”

屋外,传来桌子打翻的声音,紧接着是如同深海的沉寂,屋内的二人赶忙掀开门帘,匆匆的赶至庭院,王七拨开围观的人群,身子却僵住了,刘敏从他的身后望去,她猛地推开王七,不小心跌在了地上,鲜红的秀禾服惹了尘,所有的泪水皆成了冰,锐利的刺,划得生疼

 

雪,从空中下落

凄厉的哭声震颤着天地

一旁的老中医松开手,长叹一声退回了人群中

 

刘婆躺在那里,躺在一席红布间,枕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间,在苍白的世界里永远的静默

 

那坚强而有力的心跳,终是葬在了这片大地

 

不知怎的,刘敏在模糊的泪间看见了,在某个夏天的夜里,在那所熟悉的房子,刘婆与她共坐在门槛上,她模糊的记得,那时刘婆还仅有几根银丝,身体是那样的能干

 

她听见了

 

那年迈而沙哑却仍是坚实的声音

“这地里的田垄就像咱们农村人的脊梁,笔直而坚挺,一代代人从它身上踏过,却怎么也出不去,我们的根生在了这里,长在这里,也被困在这里”

“姥姥?”懵懂的刘敏抬头望着她

刘婆慈爱的抚摸着她,一面望向了天上的星,星光渗入了她的眼角,一点,一点,顺着她如同枯树的褶子滑下

“姥姥,你怎么哭啦!”刘敏赶忙起身轻轻拭去她的泪痕

“姥姥啊......想你妈妈啦.....”她转头看向年幼刘敏,她知道的,自己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要命的肝病折磨着她,她却什么也不说默默的扛着,她知道的应该尽快把这个小家伙送到城里去,那样她便不用遭受着庄稼人一辈又一辈的命运,可是,她舍不得,她咬咬牙,正要开口,

刘敏却着急的喊到

“我那也不去,那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刘敏紧紧的抱住刘婆,泪水却不自觉的滑下

“好啊,好啊.....”一份苦涩顺着刘敏小小的身躯流进了她的嘴里,

...........

刘婆的兜间藏着封信,刘敏撕开信封,那些字潦草却尽力的工整

敏儿啊,原谅姥姥的自私吧,姥姥不能陪你了,你和王七也要成亲了,我这么一个老婆子能看你走到这么远也就足够了,你也不必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伤心,虽然你总是闹,总给我惹事.....但,能目送你的背影却是我这些年间最快乐的日子,孩子,姥姥的根已经扎在了这片土地,离不开了,但你不一样,姥姥我啊就好像一棵垂垂老矣的槐树,你呢,是会飞的鸟儿,自由的蓝天向你敞开着怀抱...

敏儿,要是你哪天累了,飞不动了,要记得,在这里,在北云芝这片土地上,依然有你的巢,你的家,好啦,说再多也只会惹你掉泪吧,姥姥要走了.....

“走吧”棺椁前王七把手搭在刘敏背上“该下葬了....”

刘敏紧紧地抱住他,咬着牙,捶打着他,王七一拳,一拳的受着,

“刘敏!”他高声叫到,有力的大手擒住她的小臂,声音有些哽咽“别闹了....妈会难过的...”

刘敏的牙齿撕开了红唇,安静的,掉着泪。

“起!”

头戴白巾的大汉喊到,八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扛起小臂粗的原木,一晃一晃的抬起黑色的棺材,刘敏走在队前,白色的丧服下是红肿的眼睛,黑白的相片,木棺晃啊晃,晃过一地纸钱,一地白雪,一声声刺破天边的哀乐

约是走到村子的干道边,男女老少沉默着,立在皑皑乡间,汉子们把棺材放下来了,唢呐,二胡在干道中间,一遍遍,奏响,沉寂。

半个时辰,人让开一条小小的道路,大汉们支起身子来了,抬着那口黑棺,朝着乡里人世代埋葬的地方

家,去了一点,多了一折,便是冢。

 

诗篇——永恒的心跳

 

“哎呦,我跟你说,肯定是个小子!”

“放屁,肯定是女的”

村口,王达正和另一位老人争论着

“哎呦呵!你个种姜的懂个屁啊”

“嘿!我跟你说,着都是命!”

“去去去,你一共就给王家那小子算过一次,人家现在照样活蹦乱跳的,你快起一边去”

王达粗着脖子还想争论些什么,却又把脑袋低下去不做声了

产房内,王七紧紧的握住刘敏的手,认真的说到“你要是实在疼的忍不住了,就咬我这只胳膊就行”

“好啊,看我不咬死.....啊!!!”王七的手被狠狠的掐着,来不及多做什么反应,一把按下了护士铃。

医生扯开刘敏抓着王七的手,“准备手术!”说罢便和众人推着病床往外走

“大夫,这,这是要?”他拉住医生的胳膊

“快松开!你太太的情况很危险!”

“危险?你,你在说什么啊?”

“让开!!!”医生推开碍事的王七冲了出去

王七在短暂楞了几秒后,也赶忙跟了上去,无情的铁门拉上了闸,手术室的灯亮起,王七只能在空寂的走廊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心中的不详越来越明显......

手术室内

刘敏咬着牙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孩......子,保孩子!”她的意识逐渐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后模糊了

“刘女士!刘女士!”医生很快平复了心情,轻叹一口气“开始吧......”

.................

也许是从灯灭掉的那一刻

也许是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的那一刻

也许是大夫低着头让开道路

也许是刚出生的女儿

也许

是只剩一口气的刘敏

她的心脏颤巍巍的跳动,她的嘴小心翼翼的张开,她的声音缓缓倾露

“老公?”她气若游丝的说到

“.........”

“我啊,可能再有个几分钟吧”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想了很久,这件事该不该告诉你........”她顿了顿,声音颤抖着“你可以原谅我吗?”

“当然.......当然.........”他的声音既低,又十分尖锐,像是从喉咙眼钻出来的

“我想,你可能会猜到,但不会完全猜对”她感觉力量再从全身抽离,于是声音更低了“你当年喝的那瓶咖啡里,被下过药.......”

王七怔住了,惊恐的抬起头,发红的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刘敏继续说道

“其实,病的人根本不是我,冯医生的那个项目啊”

 

“让你和我的心脏对调了..........”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碎裂了世间所有色彩,迷茫,愤怒,哀伤,以及,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还是,虚伪啊”她平静的说到“明知道不能履行什么山盟海誓............”

“别再说了.......”王七的声音依旧很小,他胸口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七子?”

王七攒着她的手

“原谅我吧.........”

她的声音弥散开了........

王七猛然察觉到了什么,早已红肿的眼睛溃堤一般倾泻而出,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感伤都变成了如同婴语一般的哭诉,他的胸口不断地颤抖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堵塞,他想要高声呼叫,所有的东西积压着,他能倾诉的只有从双眼中不断涌出的泪,他跌坐在空无一人的病房内,迷失在独有一人的空白.........

 

刘敏,的确是走了

 

他们的女儿叫刘白均.............

 

 

 

 

 

 

 

 

 

 

 

 

 

 

 

 好的,欢迎每一位可以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啊,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还是要感谢一波,不知道这篇《灯行记》的DLC是否让各位满意呢?虽说这本书被我重构了,但内容上绝对是颠覆性的改变,?你问这和故事有什么关系?

  靠北啦!给我去看啊魂淡!(虽然还没动笔,指重构后的内容)

  那么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我是春之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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